阿若

业余选手,佛系更文。

【温湘】天涯明月 三十六 面具

更文是门体力活。

******** 

     长安城的大街上,一袭白衣,一柄宽大的长剑背于背上。此时已入深冬,雪花飘然而下,那袭白衣单薄,但衣服的主人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寒意。他的目光被围堵在街畔一角喧扰的人群吸引。这群人正堵在官府的告示栏前。他往人群了挤,虽废了些周折,但到底是看清楚了告示栏上所写,心里默默将内容念叨了一遍:“四季山庄庄主张成岭勾结外敌,诬陷皇家子嗣之案,已查明缘由,今起无罪释放。”

      叶白衣不露声色地笑,心想:“那小子被折磨疯了,却还是保了张成岭一命。”

      叶白衣寻不到李霖的下落,李知翊也寻不到李霖的下落,李霖一日下落不明,便有一日东窗事发的危险。李知翊显然还是后怕了温客行,张成岭被放了出来便是他的妥协。

     叶白衣突然张口笑了,心道:“温客行真不是省油的灯。”

     大家都看向他,叶白衣的笑也就停止了,他炯亮的眸子没有一丝尴尬之意,只是忽然黯淡了下来,泛起淡淡的忧愁。他当然不是因为窘迫才停下了笑声,而是因为想到,在他还年轻时的武林江湖,风采涌动,群英辈出,而如今的江湖,辗转在依附权贵,勾结达官之间,倒还是江湖武林吗。

     或许,是他老了,他真的老了。

     人群的目光很快移开了他,甚至觉得他神志不清,悄然离他远了一步。有些人在窃窃私语,而后逐渐变成高谈阔论。

   “传闻四季山庄与鬼谷走得很近,也并非什么善类。”

   “鬼谷近日重现江湖,残暴嗜血不减当年,所行之处,血流成河,无论平常妇孺,还是空门之人都灭顶灭门无一幸免。”

    “五湖盟不是号称监禁了鬼主?”

    “一条锁链又怎能囚禁鬼王?江湖大乱近矣。”

    “五湖盟得罪了鬼王定不好过。如今之际,谋一处官家遮雨才是要紧事。”

    “刷”地一声,一把长剑铮亮地出鞘,叶白衣曲臂握剑,剑指苍天,他双眸戾视,出口悠然,却字字清晰,道:“那小子武功杂乱得很,不足为惧。有老夫教你习剑,何人敢战温客行?”

      鬼谷谷主温客行,在他驰骋江湖之时人人只知鬼主,无人知温客行。而如今鬼谷灭门已久,短短数月,温客行的名字不知怎地传了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此话一出,周围倏然如陷入深潭,并非他的话令人得了什么沉思,而是惊讶。

      “噗”地一声不屑的笑声从沉静中冲出来,一人的声音打破了宁静,他嘲笑道:“温客行?那可是恶鬼附了身的,故而不人不鬼。怕用你这剑不成,得用岐黄之术治之。”

      叶白衣倾头问道:“你可与他交手过?或见他与他人交手过?”他的余光偏移到面前这位年轻人手中的剑。

       那人仰头道:“不曾。”

       叶白衣道:“你不曾与他交手,也未曾见过他与其他人交手,便心生退却,借神魔之术,实则掩饰自己的胆怯。习武之人本应无畏无惧,向你这样,怎能专研好你手中的剑?”

       另一人嘲笑道:“讲什么大道理。”其他人也跟着笑。说到武林事,身边聚集的人逐渐变成成了习武之客。

       叶白衣反手将剑入鞘,眼中的戾气也少了几分,悠然道:“那小子武功杂乱得很,我不骗你。他无名师指导,能学成这样,是歪打正着,但毕竟根基不稳,他又并非心无杂之人,恐怕也只能这样了。你说他习剑吧,又不能算使剑高手,拿刀吧,只能略摆几个绣花样式,用掌呢,多有投机取巧之嫌。他若生在我那年代,也只能是无名之辈。今日武林糟粕,人人追名逐利,无人肯专研武道,比他成名的那些年还差,武林将亡矣。”

       周围又陷入沉默,但仅一瞬,又一人道:“说大话!多少武林高手死于温客行之手,你却把他说得什么也不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叶白衣顿了顿,笑得无奈,神色中多带玩世不恭之态,道:“他难成武学大才,却有庖厨之才,若是开家饭馆,老夫定能吃到他破产。”敢说温客行难成武学大才的,恐怕只有这位武学大才白衣剑仙。可他的平生爱好不只有练剑,就像现在,说到饭馆,他眸子自顾又澄澈起来,施展轻功,倏然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行至稍远之处,他脚尖定地,见周遭人来人往,其中配有武器的江湖人士也不必昔时少,可是.....他不由喟叹:“白衣剑无人可继,难道真的要和我一起埋入黄土?”他弓下腰,轻嗽了一声,一缕隐藏在黑发下的白发脱散而落,垂于额间。

        民以食为天,白衣剑的继承人还有时间慢慢寻,但腹中空鼓咚咚时不我待。他直起身子,大步流星地走进面前的饭馆。


        半年前,阿湘本以为要命丧黄泉。与黑衣人的交战她武不能及,一剑刺穿她的胸膛,又被一脚踹至地面,她的脑子嗡嗡,视线渐渐模糊,强撑着意识,唯一放不下的是主人。她努力抬高视线,也只能看见主人的衣摆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“主人”她费尽心力叫了一声,但似乎没有叫出声来,而后,视野里除了辽无边际的漆黑外,什么也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 而后,她的脑子里听到了钟声,是寺庙里的钟锤撞击的钟鼓的声音。她猛然睁眼,眼前又恢复了色彩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醒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 阿湘转头,一中年尼姑陌生的面孔正坐在她的床前看向她。

         她得救了,像是佛门中人的善心救了她的命。但是,这看似柔软普通的尼姑,又怎能从虎豹手中救下她?除非.....除非那些人只单单掳走了主人,弃了自己于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“主人!”想到这里,阿湘几乎同时猛坐起身来,身体的疼痛无力又让她用手撑向床面,勉强才能维持身体的平衡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说的可是留着虬须的男人?”

         阿湘怔了一怔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中年尼姑道:“他昨日坐在庵门外的石阶上,或许今日还在。庵内不收留男子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湘拖着虚弱的身体奔至庵外。中年尼姑跟在其后,二人同见门口端坐着那大剌剌的身影。尼姑道了一声:“他还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温客行穿着昨日新换的蓝布衣衫,匆忙间,粗制的蓝布衣带没有被系得很好,现在衣间依旧保持着凌乱的褶皱。他遮盖至近一半的面容的须发上水已干了,犹豫未曾修剪,依旧乱糟糟的。

       阿湘心中一漏,蹙紧的眉眼放松,眼中闪动起泪花,握住他的手正要说些什么,只听周遭传来异动,刹那之间,他们已被一行灰褐色的人墙包围。只见组成那堵人墙的一个个体有着相近的身高,身着同样的长衫,灰褐色的长衫上描摹着仿若蝉翼的图案。他们脸上戴着同样的面具,面具上画着蝉虫的形状,蝉虫双眼之处打着两个孔,正对着人眼睛的位置,可见乌黑黑的眼睛在发光,一时错觉是蝉虫的眼,还是人的眼。

       记忆的巨浪骤然从脑海中涌现,奔涌异常,阿湘的脸色忽变煞白,颤巍巍地蜷缩起身体,蜷缩的手臂护在胸前,她的一侧身体的衣服紧挨着温客行一侧的衣服摩挲,下意识地就要退后,躲在那还端坐着纹丝不动的男人身后,但意识还未驱动步伐,理性已将她拉回现实。她不退却进了一步,反过来把温客行护在身后。

       领首的面具人道:“无相阁奉晋王之命,特来请温鬼主一叙。”面具后的声音闷闷的。

       阿湘暗自思忖:“晋王?周子舒效忠的是晋王吗?那晋王是敌还是友?”

       她脑中有理不清的思绪,但此刻并非思量的好时刻,她刻意提高嗓门,故作蛮横之势答道:“叙甚么叙!周子舒周大哥与我主人是至交,他人正在此处,晋王有什么事,找他一叙!”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,气势明显不如预料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该怎么办?她自知重伤未愈,不足以再支撑一战,而主人又是这番模样,她唯有想办法以话语周旋。但她说的话,无相阁能信吗。她害怕,很害怕,不只是因为如此,还因为她怕那张面具。她的脸上仿佛也带上了一副面具,那张装作泰然自若的脸像是一张人皮面具,尽力隐藏着她真正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注意力全在对付面具人身上,然而脖颈一侧的肌肤倏然寒凉,一把匕首的刀锋已抵住她的喉管,匕首的另一端则连着中年尼姑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一旁静默许久的中年尼姑冷冷道:“姑娘不如也同去一叙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......”阿湘脊背一怔酸凉,脖颈绷紧僵直。

         她始料未及尼姑的动作,但尼姑也有始料未及的事。就在这时,那柄明晃晃的匕首刀锋偏移,尼姑虎口一震,手中的匕首与拿匕首的那只手被另一个人的力量扼住,然后“砰”地一声,是骨骼碎裂的声音。她以另一只手护住那只已不能自己的手,不待反应,极强的掌力袭来,震得她胸骨一阵难忍的疼痛,口中喷出一口鲜血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匕首在坠落前,落入在另一个人的手掌心中握住,尔后,化作冰寒的飞刀,朝挡在面前的人墙横扫而去。此招一出,依旧迅猛至极,让身前的面具人皆面露惊惧。更重要的是,出招的人不是别人,而是温客行。但飞刀一脱手,施展这一系列动作的人自己竟也脱了力气般瘫软,单膝跪撞到地上,勉强才能稳着身体。

         面具人一半伤,一半成功避闪。阿湘来不及诧喜,便也迅速反应过来,乘势出招,长鞭从手中挥扫开来,又让面具人退离开几里的距离。

         阿湘重伤未愈,这招虚有其表,长鞭落时,不曾伤人,而那退出几里开外的面具人举剑身前,却没有人敢先迈前一步。

         在面具后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那个看上去最糟粕的男子。那男子一手扶膝,单膝跪着地,他垂着首,披散着乱发,乱发至眼前垂落,眼神彷徨而忧伤,像是疯癫的糟徒,又像是虚弱的弱者。但就是这样的糟徒,这样的弱者,让人不敢再将目光离开他半步。他还有几分力,几分招,有几分是伪装,几分是真的,他好像才是面具人,令带着真实面具的剑客难辨真伪,随着为首之人一声示令,面具剑客仓皇撤退。

       无相阁的人无相,面具之下有怎样的面孔无人在意,而蝉虫便是他们的标记。它虽为朝廷服务,但无明面官职,效忠天子,出面解决明面所不可解决之事,常游走于江湖武林之间,亦有暗哨之意。

       虽然四季山庄前庄主周子舒助边戎之战颇有战功,庄主张成岭带领四季山庄也做了许多利民保安之事,但这一切又可以解释为晋王助长自身势力之举。天子素来对皇子官员间暗通款曲极为多疑,何况是与民间势力私相授受。外加张成岭一案,虽沉冤得雪,却更引得天子对江湖势力的忌怀,也使得朝堂加强了对武林势力暗中监视的暗哨。近日五湖盟宣扬擒获鬼主之事,其时隔多年不见又重现江湖,鬼主如何可怖被大肆放大,街头巷尾,传言沸腾,愈加夸大。有传,这鬼主与四季山庄前庄主多有私交,重出江湖是为助四季山庄之意。一个区区四季山庄尚能掀起不小波澜,又怎允许再来一个鬼主?晋王势力难测令天子辗转难眠,无相阁方才慌称奉晋王之令有欲盖弥彰之意,也有试探之意,此行实际目的是为天子掌控鬼主。任务失败,便应不留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不久以后,山顶之上冒气浓烟,浓烟所处,正是那尼姑庵所在之处。大火滔滔,庵内之人无一幸免。而不远处,一脸戴面具之人,屹立于黑暗之中。他身着灰褐色长衫,滔滔火焰倒影在他有着瓷制光泽的面具之上,照的蝉虫的图案忽明忽暗。

评论 ( 9 )
热度 ( 25 )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阿若 | Powered by LOFTER